今南余酒

天天开心

冬囚夏蝉 我栖春山

我X黄冠亨

1.

我是丞相府的嫡女,是府内最小的孩子,娇俏明艳,受万千宠爱于一身。

可我偏偏是个哑巴。

一个不会说话的嫡女千金,看到最多的是别人藏在眼底的奚落和嘲笑。

所以我不爱出门也不爱出风头,我只喜欢窝在家里看书,看书内描绘的大千世界。

我向往,但我不说。

 

冬日的寒风凛冽,吹的厚重的大裘带着我整个人往后倒,我把脸埋在暖和的绒毛里,走在长廊下。

「哎呀!」走在前面的侍女喜枝突然一拍脑袋,愧疚的回头看我,「小姐,我忘了去领暖碳了。」

看她自责的样子,我笑着摆摆手,向她比划着手语:「没关系,那我自己回去,你去领暖碳吧,天冷,你多领些分给偏远的婆婆和婢女。」

见喜枝犹豫再三,我拿过她手里的食盒,轻轻推了她一把:「快去吧,我总不可能在自己家里走丢吧。」

喜枝这才笑着应了声:「小姐,我一定快去快回,你走路小心些。」

她从小陪我长大,又长我几岁,讲话总是很絮叨。

我站在长廊里,灯盏被风吹的一荡一荡的,见喜枝转了个弯离开才放心回身继续走。

 

一个人回去的路上,脚步也很轻快。

刚迈下台阶,突然一边的大树树枝窸窸窣窣。

我还没来得及抬头,树上就掉下了一大块积雪,跟着积雪掉下来的是一个身着玄色的少年。

我攥着食盒瞪圆了眼睛,惊讶的看着他。

少年丝毫没有闯别人家的羞愧感,他拍了拍身上的积雪,抬起俊俏的脸露出八颗牙齿:「嗨。」

「你是谁?」我比划了一个手语,少年一歪脑袋,发出讶异的声音:「你……」

原以为他会和其他人一样说我是个哑巴,我下意识的撇下眼,后退了一步。

没想到少年跳了起来,一脸崇拜:「你居然会手语,你也太厉害了吧!」

随着他的动作,从他怀里掉出了我爹最爱的翡翠鼻烟壶。

「这……」他尴尬的看了看我。

我没有生气,只是打开食盒,里面一盘粉嫩嫩的百花糕让人垂涎欲滴。

我指指糕点,又指指地上的鼻烟壶:「换换?」

偷盗是为了果腹,我把糕点给他吃,希望他不要偷东西了。

他一愣,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,歪着脑袋笑的没心没肺:「好啊!」

他拿过了我手里的食盒,从地上捡起鼻烟壶还给我:「等一下。」

我摊着手掌等他,就见他从怀里掏出了我娘最爱的翠羽红宝石簪、祖母最爱的和田玉镯……

他似乎把这丞相府都逛了一遍。

我捧着一堆金银珠宝看着他大咧咧的咬了一口百花糕,满足的直点头,他嘴里含着糕点向我点了点下巴:「对了,你叫什么呀?」

我张了张嘴巴,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,他很快向我伸出了手。

手掌宽厚,手指细长。

我一笔一画在他手心写下我的名字:「夏栖。」

他把我的名字握在手心,一脸少年意气,骄傲的向我介绍自己:「我叫王冠享,这皇都最有名的大盗!」

 

2.

这么傻乎乎的人能做大盗吗?

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难得的艳阳天,积雪在一点点消融,风吹来,冷的我直打哆嗦。

「小姐,你别正对着窗子啊,等下冻着了可怎么办?」喜枝一走进门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,不等我反应过来,就替我关了窗。

「喜枝,你听说过京都大盗吗?」

我看着喜枝摆弄着暖碳,向她招了招手,问。

一听这问题,喜枝打开了话匣子,盘着腿在我对面坐下。

「当然知道了,官衙可是赏银二百两在缉拿他呢!他呀专偷当官的,前两天偷了左部侍郎家里的白玉观音,兵部尚书的纯金笑口佛……还有太傅!」

「太傅?他不是很穷吗?」我问。

喜枝一砸嘴巴:「小姐,这你就不知道了,原来太傅家的地砖下面都是金条啊,早上起来院子都被翻开了!」

喜枝一边说一边笑,开心的不得了:「这些可都是不义之财,偷得好!」

听她笑骂着,我突然想到了我爹的鼻烟壶,默默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。

不过,原来王冠享也不算纯坏人。

这么想着,我心下多了几分欢喜。

 

元日。

不知道是不是承了我百花糕的恩惠,王冠享没再来过我们家,只是偶尔我的墙头积雪上会插上几株新鲜的梅花。

这日一大早便听说羽林军的统领家里丢了镶嵌着夜明珠的玉如意。

果不其然,今天经过宫门的时候就看见统领的脸臭臭的。

王冠享真的是让人人都怕了他。

「西西啊,今日可多英年才俊来宫里参加梅花宴,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,有的话,无论是哪户公子,祖母都去替你做主说媒。」

祖母慈爱的看着我,摸着我的脸颊,我的大姐姐坐在一边笑着说:「祖母,西西还小,不急呢。」

我点头:「是啊,应该给大姐姐先挑个好人家。」

听我这么说,大姐姐脸微微一红,低下了脑袋。

祖母听了我的话,转头去看羞怯的大姐姐:「是啊,珠儿年岁也大了,要我说齐大人家的次子就不错,人俊,性子也好。」

齐大人,是朝中正七品官,和爹爹差的也太远了。

大姐姐睫毛一颤:「珠儿全听祖母的。」

我看着大姐姐紧攥着帕子的手,就明白她心下大抵是不愿意的。

也是,我大姐姐貌惊皇都,才绝无双,想来她向往的夫君应该是顶好的。

我不需要。

我靠着轿子,珠帘一荡一荡的,整个皇宫看起来太不真切了。

我想我的未来不应该困在着金丝笼子里,我向往更广阔的天地。

不知道为什么,我又想起了每日墙头新鲜的红梅,和那日积雪里笑容灿烂的王冠享。

 

皇后娘娘主办的梅花宴热闹得很,许多皇子和公主也来了。

喜枝在一边替我认人,哪个是大皇子,哪个是二公主,三皇子性子冷,四皇子脾气差,六公主有个双胞胎弟弟……

「那五皇子呢?」

我看向喜枝。

「他呀,天天神龙见尾不见首的,估计是不会来这梅花宴的。」喜枝耸了耸肩。

果真,宴席到了尾声,五皇子都没露面。

倒是听到了皇后娘娘唤我的声音:「哪个是夏栖啊?」

我站了起来,低眉顺眼的走到皇后面前,行了个礼。

「抬头本宫看看。」她声音温柔,含笑看我。

我依言抬头,皇后乐的拍手:「是个妙人儿,不知愿不愿意做本宫儿媳?」

宴会上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,她的儿子三皇子用淡漠的眼神看着我,让我觉得寒意万分。

「如果你愿意,本宫便去请皇上……」

皇后的话还没说完,我已经跪了下来,摇了摇头。

这等于是当众下皇后面子了。

她脸立刻阴沉了下来,还是祖母站了起来:「夏栖,我丞相府怎么会有你这么不识好歹的姑娘?你回去立刻去佛堂给我抄经!」

可是皇后没有同意,祖母也紧张极了。

我向皇后磕了一个响头,她没说话,我就继续磕。

额头落在木台上的砰砰声压过了私语声。

直到额头红肿,皇后终于说话了:「抄完的经到时候就烧了祈福吧。」

皇后不悦的与我擦身而过,我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,祖母这才松了口气,饱含沧桑的眼里满是泪花,我冲她笑了笑。

「祖母,我没事。」

 

3.

雪是在离宫的那刻纷纷扬扬下下来的。

我被送入了佛堂抄经,所有人,包括喜枝都不能侍奉在侧。

这我倒无所谓,困在佛堂不过是须臾,嫁给三皇子困的可就是一生了。

这么想着,心下倒是欢喜,佛经抄的也轻快。

「哎哟,这额头肿的快成寿星公了。」

我循着声音看过去,王冠享坐在窗台上,身后的雪花落在他的来路。

他轻巧的一跃而下,走到我身边,盘膝坐下:「你傻不傻,和皇后对着干?」

我眨巴眨巴眼,抽了张纸写下:「我不想委屈自己。」

一看这话,王冠享乐的直拍手:「丞相府最小的女儿竟然有这般超然的思想境界,不错。」

我从宫中回来也不过一个时辰,王冠享怎么知道我被皇后罚了?

我拽了拽他的袖子,问他:「你怎么知道我被罚了?」

王冠享一脸深不可测:「我可是名满皇都的大盗啊,我是无所不能,无所不知的,崇拜我吧!」

我被他逗笑了,弯着眉眼,笑的墨汁落在了抄了一半的佛经上。

王冠享见了:「瞧你那可怜样,那我暂且也替你抄一抄吧。」

「你会抄佛经?」

他无比骄傲的一挑眉:「我还会背呢!观自在菩萨,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……」

王冠享的声音轻透悦耳,我们趴在案头一张张的抄着佛经,烛火跃动,照在我们的脸上。

 

雪下了三日,王冠享陪了我三日。

他模仿我的簪花小楷,也越来越像了,为此他得意极了。

一百遍佛经,我们把它叠的整整齐齐。

王冠享突然问:「夏栖,皇后想你嫁给三皇子你以为何?」

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正经的问话。

我答:「因为我是丞相府嫡女。」

不然以三皇子天人之姿,怎么会娶一个哑巴?

「聪明。」

见我如此通透,王冠享乐的捏了捏我的脸,指尖的温度从脸颊落到我的心上,倏的在我心里炸开了花,而我只敢怔怔的看着他。

「可是夏栖,你有想过怎么阻止这件事吗?」

王冠享看着我的眼睛问。

我咬着唇,手指纠结的缠在一起,良久,我写道:「带我走吧。」

「你不是大盗吗?盗走我吧!」

轮到王冠享愣了,他随即哈哈大笑起来,摸了摸我的脑袋。

「好啊,三日后,我来盗你走。」

 

4.

没想到三日后的清晨,还不等王冠享带我走,宫里来的队伍就挤满了长街。

「夏栖听旨。」

我不死心的看了眼大院的屋檐,可是并没有王冠享的身影。

我被人推搡着跪下,抿着唇把眼泪咽回肚子里。

「夏家有女,淑慧娴德,禀性优良,今赐婚五皇子黄冠亨,钦此。」

怎么不是三皇子?

哪里冒出来的五皇子?

所有人都愣住了,公公笑着看着我:「夏千金,接旨呀。」

我愣愣的接过圣旨,公公识趣的让到一边,我看到有人一瘸一拐,逆着光走了进来。

是王冠享,他咧着大牙,一身华衣玉冠,衬的他贵气非凡。

我握着圣旨的手在颤抖,黄冠亨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,他手上拿着另一份圣旨冲我挥了挥。

「夏栖,我来娶你了。」

 

我们大婚那日,极为豪华。

十里红妆,整夜皇都灯火通明。

我和黄冠亨坐在婚房内,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。

我壮起胆子:「你膝盖很疼吗?」

听喜枝说,他为了娶我,在皇上的寝殿外跪足了三日。

「不疼,我哪有那么娇气。」

简单的一问一答,婚房又安静了下来。

黄冠亨紧张的搓着婚服,上面绣的并蒂莲都要被磨褪色了。

行了一日礼,我真的有些困了。

我偷偷打了个哈欠,轻轻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肩膀,想要告知他一声先睡了,没想到黄冠亨反应那么大,整个人弹了一下,然后看着我说了句:「死就死吧!」

话音刚落,我就感受到了两颊他手掌的温度,随即便是唇角的温热。

黄冠亨他……亲了我?

这个吻很短暂,黄冠亨立刻退后大口地呼吸:「我出去透口气。」

他想要往外走,被我扯出了宽大的袖子。

「黄冠亨,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?」

「像什么?」

「像熟透了的虾子。」

我笑。

 

5.

娶我的代价,是皇帝的疑心,他封黄冠亨为平王,赐了离皇都最远的封地,并在婚后立刻启程。

抵达封地澳城,已是从寒冬走向了春日。

「可惜了,皇都以后都没有大盗的传说了。」黄冠亨可惜的摇了摇头,我坐在马上笑着看他,他牵着马绳带着我慢悠悠的进城。

我用马鞭碰了碰他,打着手语:「但是澳城百姓会有个很好的平王。」

这些日子,黄冠亨天天赖在我的轿子里和我学手语,学不会就说我没教好,耍赖要我亲亲,日复一日,他手语学的也算不错了。

黄冠亨笑着看着欣欣向荣的澳城:「行,接着就要开始澳城平王的传说了,你等着看吧!」

我们二人一马,踩着落日余晖,走向我们未来的家。

 

日子一晃便是三年,黄冠亨一如入城时的诺言,把澳城治理的井井有条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亲的早,黄冠亨很幸运的封王远离了内斗。

皇上死了,皇后助三皇子几乎杀了所有的皇子,拿下了皇位。

而我的大姐姐早就成了三皇子的侧妃,我们家更是平步青云。

不过我都不在意,我和黄冠亨时不时假装平民出门游玩,那些杀戮离我实在是太远太远了。

所以我听不见哀嚎,更不会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一天会降临到我的头上。

 

「三年了,平王妃还无所出呢?」

「她不会不只是个哑巴,还不能生吧?」

「我们平王英俊潇洒,这平王妃属实配不上他!」

「就是就是。」

听着婢女们的交谈,我硬生生的止住了我的脚步。

「小姐,她们真的是欺人太甚!」

喜枝要替我抱不平,被我拦住:「喜枝,她们说的没错。」

我是个哑巴啊。

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,叹了口气。

「我说她们错的离谱!」

黄冠亨带着怒气的一声呵斥,惊的婢女们纷纷看了过来,诚惶诚恐的跪了下来磕头:「平王,平王妃赎罪。」

我摆摆手,想叫她们起来,黄冠亨已大步走到我的身边,牵住了我的手。

「平王府不需要嚼舌根的婢女,你们走吧。」

「平王?」婢女们都眼含水汽,喜枝倒不客气,抽了根扫把跟她们:「还不快回去收拾东西?」

长廊又剩下了我和黄冠亨。

「别生气。」我摸着他的胸膛顺了顺。

只见黄冠亨冷哼一声,递给了我一个木盒子。

「这是什么?」我问。

黄冠亨替我打开,里面居然是个小巧的银哨子。

他双指捻起链子替我戴在了脖子上:「西西,需要我的时候吹响它,我就会出现。」

「无论何时吗?」

「无论何时。」

见我笑得很开心,黄冠亨沉着脸把我的手也系牢了,才委屈巴巴的说。

「平王妃,你可不能甩了平王。」

我哭笑不得的点着头,踮着脚在他嘴角印上一吻。

黄冠亨抱住了我:「这可是我自己做的哨子,我在里面藏了个秘密。」

 

黄冠亨没有告诉我秘密是什么,还是我费了各种法子,终于在太阳光底下,声声蝉鸣中自己发现了。

哨子里烙印了我们两个人的名字——享与栖。

 

6.

我不怀疑黄冠亨对我的爱,只是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。

一个属于我和黄冠亨的孩子。

不知道会是男孩女孩,不知道眉眼是会像我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。

等到一个晴朗的日子,我让喜枝陪我去见春山。

听闻山上有一座见喜寺很灵验。

拜完佛,我捧着签筒,小心翼翼甩出来一只。

「是下下签。」

喜枝一听,急了:「你是不是看错了?再看看!」

我扯了扯她的衣袖:「喜枝。」

喜枝这才扁着嘴巴退到了后面。

「这确实是下下签,签文是:冬囚夏蝉,我栖春山。」

「是什么意思呢?」我用颤抖着的手比划着问。

解签的道长叹了口气,不敢看我。

「便是所有事情,都差了那么一点点缘分。」

 

我和喜枝下了山,一路上我都在想那个下下签。

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了肉里。

从我知道我是个哑巴,和外人不一样开始,我就一直告诉自己,不要太过奢望别人的爱。

可是我真的无法离开黄冠亨,只要想到这种可能,便整个人如缺水的鱼,无法呼吸。

别信。

夏栖,别信。

这么想着,轿子突然一震,停住了。

我掀开帘子去看,喜枝冲我说:「小姐,她们是附近的村民,想要口吃的。」

原来是黄冠亨的百姓。

我端了轿子里的糕点走到这对母女面前,她们伸出手满是红疹的手抢着把糕点塞进嘴里:「谢谢,谢谢……」

正在此时,我听见了近处马儿嘶鸣,黄冠亨在喊我:「西西,快走开!」

 

原来是瘟疫。

而那对母女是从瘟疫村逃出来的人。

新上任的三皇子下旨,要把村子里的人都活活烧死。

这太不人道了,黄冠亨想都不想便抗旨了,他坚信能为村民找到一条活路,于是便寻了一队名医前来救治。

「离我远点!」

我站在房间的角落里,急切的对黄冠亨打着手语。

黄冠亨不为所动:「你需要人照顾你。」

我把花瓶丢到他脚边,迫使他后退。

「可是澳城的百姓更需要你!」我撸起袖子,两只手臂白皙的很,没有一颗红痘,「黄冠亨,你看,我不一定会有事。」

有人来禀报最新的消息,黄冠亨抿唇听了:「西西,我很快回来。」

可是等他走后,我立刻命人拿来了钉子和木板,把门窗封了个严实。

最后,累的坐在地上。

我撑不住了。

我开始发烧了。

 

7.

热,整个人燥的难受。

痒,几乎要把皮肉抓破。

就在半梦半醒之间,我的额头传来了一丝冰凉的触感。

我挣扎着睁开眼,居然是黄冠亨。

他处理完疫村的事,便披星戴月的赶回了我的身边。

「走!」

我推他,却使不上力,反而是让黄冠亨握住了我的手。

「西西,你看我壮的像头牛,我不会有事的。」

我难受的呻吟,抽回手转过身,贴着床的另一边尽可能远离他。

「是不是很难受?」黄冠亨温柔的说,「我学金钱豹给你听好不好?」

他每次都用这招哄我,而我每次都能被他哄笑。

这次也不意外。

我擦着眼泪回身看他:「你不怕?」

黄冠亨摇头:「三年前求娶你的时候,墙头架着太后的弓箭手我都不怕,怎么会怕这个?」

他没心没肺的笑着,亲了亲我的眼睛。

「西西别怕,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」

 

黄冠亨寻来的名医果真厉害,把来势汹汹的瘟疫狠狠的扼杀了。

而我也在黄冠亨的悉心照料下好了起来。

黄冠亨更得民心了,甚至有别处的人跑来澳城生活。

「小姐你看,咱姑爷多受百姓喜欢啊?」喜枝骄傲极了。

「可我的右眼皮总是跳。」我按着我的右眼皮,忧心忡忡。

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

皇上得民心是好事,可是藩王得民心就……

 

回到家,就看见贵妃的步辇停在了平王府门口,我看见了贵为贵妃的我的大姐姐。

她一看到我,就眼含热泪,走上前牵住我的手:「小妹,好久不见。」

许久未见家人,我心中也欢喜:「阿姐,你可还好?」

大姐姐笑着点头:「我好着呢,只是时常想你,就想着来看看你。」

「黄冠亨对我很好,阿姐不用担心。」我笑着安慰她,大姐姐擦了擦眼泪:「是啊,一路来都听着平王和平王妃多么多么恩爱,我本来想请你陪我回宫小住一段时间,想来你定是舍不得他的。」

我微红着脸:「阿姐,你这么快就要走?」

大姐姐看着我的眼睛说:「是啊,小妹你想不想和我一同回去看看?」

我欢喜的比着手语:「黄冠亨说等过些日子便陪我回都过年。」

「好,好。」大姐姐一连说了两个好,像幼时温柔的抚摸我的脸,「小妹啊,不要怨姐姐。」

什么?

我还没反应过来,下一秒便已陷入混沌。

 

8.

我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中醒来,却发现自己被牢牢的捆住了双脚。

而我最亲近的大姐姐已是一身凤装,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看着我。

「醒了?」

「大姐姐,你为什么这样对我?」我气的飞速打着手语,大姐姐沉默的看着,兀自落下一滴泪。

「平王和平王妃好一对神仙眷侣,从澳城传到了皇都。」大姐姐站了起来,向我走来,「我呢?只有羡慕的份。」

「皇上对你不好吗?」我问。

大姐姐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:「他气你三年前下了他的面子,也气只能娶我这个庶女,所以对我动辄打骂。」

大姐姐蹲了下来,看着我,她精致的妆容下很是憔悴:「但是这是我自己要嫁的,再苦我都要自己咽,这没关系,我和自己说这没关系,可是这一切现在都不一样了,我有了俊儿!」

大姐姐激动了起来,抓住我的双肩,涂了丹蔻的手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,疼的我直掉眼泪。

「我要为俊儿多得到一丝皇上的偏爱,那就只能牺牲你了!」

大姐姐把我甩在了地上,背过身不愿再看我。

「他要逼黄冠亨造反,借此将他杀了,我会尽力保你一命,如果不成,你也可以和黄冠亨去地府做一对鬼鸳鸯。」

我抽噎着爬到大姐姐身边,去扯她的裙角。

「大姐姐,不要。」

可她没看我,只是抽回了裙子,留下了一个冷漠的背影。

心寒的发抖,我趴在地上,怀里的银哨子硌的我好疼,疼的直抽冷气。

 

我只能寄希望于黄冠亨不要来。

那个银哨子我一次都没吹过。

回都之路是黄泉路。

可是他来的却比谁都快。

不出半个月,就杀到了皇都,一刀一剑,一身血衣杀到了宫门前。

 

皇上千算万算,算漏了一件事。

他没算到这场仗赢得会是黄冠亨。

他大步走进了大姐姐的寝殿,当着年幼俊儿的面一剑戳穿了大姐姐的胸膛:「废物。」

我整个人努力的把俊儿挡在身后,他却只是把我拎了起来,毫不怜香惜玉的拖了出去。

我挣扎着,身后俊儿哭的嗓子都疼了,可不会说话的姨姨只能用眼神安慰他。

「别哭俊儿,很快会有人来救你的。」

 

台阶之下,黄冠亨的兵黑压压的站在下面。

「三哥,我劝你立刻放了我的妻子!」

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黄冠亨,他穿着玄色铠甲,一身肃杀。

可皇上却没有听他的,反而是抬手将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。

「黄冠亨,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,不然我手一抖,漂亮的平王妃就香消玉殒了!」

皇上阴测测的威胁着,锋利的剑刃很快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口子。

我忍着眼泪,不敢哭,只是冲黄冠亨摇头。

我看到黄冠亨眼里的心疼和愤怒,浅浅勾了勾唇,算是一个安慰,告诉他我一点都不怕。

曾经意气风发,只想游戏人间的少年,现在却是眼尾猩红,被迫拿起了剑刃。

可他的三哥却觉得他的存在太过碍眼了。

「黄冠亨,要么你自戕要么你妻子死,你自己选。」

「你不要太卑鄙了!」

黄冠亨握着剑的手指用力到发白。

皇上只是仰天长笑:「黄冠亨,我数三个数,你赶紧选吧!」

 

「三。」

日子像走马灯,我想到了初见那日的雪和百花糕,还有黄冠亨八颗牙的露齿笑。

我用百花糕换了他一怀的宝贝。

他无比自豪的说自己是皇都大盗,还骗我他叫王冠享。

我就记着这个名字,一天一天念着。

「二。」

我想到了佛堂,大雪,经文,和我那句玩笑话。

「带我走吧。」

便有了那日黄冠亨一瘸一拐的拿着另外一份成婚圣旨,踩着日光走向我。

「一。」

我想到了瘟疫的时候,他徒手破开门窗,手掌把钉子刺的很深,却还努力的扮着金钱豹逗我笑。

我想到很多很多,还有我心口的银哨子内刻着的我们的名字。

 

「西西,不要!」

我透过眼里氤氲的泪,看着黄冠亨向我奔来的模糊的身影。

我的心口插着我自己刺进去的簪子。

我倒在了蓝天白云之下,鲜血在我心口开出大朵大朵的花。

黄冠亨,原来我们真的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缘分。

 

冬囚夏蝉,我栖春山。

无缘再见了,黄冠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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